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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先生，您确定要抹掉关于郑琳的一切记忆？”记忆抹除管理中心的负责人申雪再一次问道。 “我确定。”刘文生满脸疲倦和忧伤，但他的语气相当肯定。 “好吧，这是协议书。”申雪递给刘文生一张打印好的协议书，在他提笔签名之前，申雪又说：“在您签名之前，有些事情我想事先告诉你一下。” 刘文生停住了签名的手，抬眼望着申雪。 “我们中心是通过播放您的回忆录音来观察您的大脑中哪些神经突触被激活了，然后利用电流使这些神经细胞选择性地去分化，让那些业已形成的神经突触回缩，从而切断传导通路，达到抹除记忆的目的。” “不用告诉我细节。”刘文生疲惫地挥了挥手说。 “好的，刘先生。”申雪说，“不过这就有两个问题。首先，您必须提供有关郑琳的一切回忆。” 刘文生的脸上流露出痛苦和不情愿的神色。 “我知道这有点让您为难，可是有了这些资料我们才能确定去分化的目标，才能帮您抹除记忆。”申雪说道，然后，见到刘文生迟疑的神色之后又继续说，“您放心，您的这些资料是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我们中心有规定，只有经过本人许可，这些资料才能被调出的。” “那……好吧。”刘文生无可奈何地说，“我可以提供与郑琳相关的回忆。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个问题是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可能比刚才那个问题更严重一些，”申雪严肃地说，“神经细胞去分化是会有副作用的，最直接的副作用是随着您与郑琳的记忆被抹除，您的情感经历、与爱情相关的条件反射、对爱情的理解通通都会被清零。简单来说，抹除记忆后，您对爱情就一窍不通了，您的爱情水平就会倒退回懵懂状态了。” “我明白了。”刘文生点了点头，双眼神色黯淡。 “那么，您还确定要在协议上签字吗？”申雪问道。 “我确定。”刘文生说完，迅速地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样子就好像是生怕再拖延一秒自己就会改变决定似的。 申雪叹了一口气。她不希望面前这个男人如此草率地抹除自己的记忆。来她这里的顾客大多都是想抹掉他们曾做过的、一直啃噬着他们良心的亏心事记忆，或是想抹掉一些重大灾难或其他会给他们造成深重的心理阴影的记忆。单纯为了情感受挫而来请求抹除记忆的不是没有，但大多数人在申雪为他们仔细权衡利弊之后就放弃了。面前这个男人是为数不多的义无反顾地要抹掉爱情记忆的人。申雪觉得，爱情记忆就算苦涩，亦不失为是一笔财富，确实没有必要将它彻底抹杀。唉，不过她终究不能替顾客做决定，她盯着签好的协议无奈地想。 申雪收好协议之后，就带着刘文生去录音了。 录完音后，刘文生坐在特制的椅子上，戴上了扫描盔，接好的电极，记忆清除正式开始。 “认识郑琳时，她三岁，我八岁。她和她父母搬进我家隔壁的房子时，我很开心，因为从此我有了个玩伴，有了个小跟班。”播放器里传出了刘文生略带沙哑的声音，同时，扫描盔发出了“嘀”的一声，表示首轮扫描完成。 “她跟着我爬树，跟着我玩弹弓，跟着我在泥巴里打滚。我始终都是她的崇拜对象，也是她的保护神。”——“嘀”。 “她和我就这样一起长大。直到她十岁那一年，她父母带着她搬家了。临走时，她满脸泪水，她踮起脚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轻轻对我说：‘文生哥哥，等我长大，我会来找你的。’”——“嘀”。 “我一直在等着她回来找我，可是她一直都没回来。三年后，我们重逢了，在群慧中学。她是初一新生，而我已经是即将毕业的高三学生了。那一年的元旦晚会上，我看见了她，在台上跳孔雀舞的她，那么惊艳，那么动人。演出结束后，我挤过人群去找她，她对我露出了微笑。”——“嘀”。 “从那以后，我们的联系就一直没有中断过。我去北京上大学后，每天都习惯性地和她视频。我没有对她示爱，但是我想她知道我在等她。那一年暑假，我回到家乡，我们在一家咖啡厅里见面。十六岁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她冲我微笑的那一刹那，我醉了。我送给她一枚戒指，她歪着头问我，定情信物吗？我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然后故作严肃地告诉她，这是能通过重排碳原子而修改字迹的新型高能晶石。”——“嘀”。 “后来，我毕业了，我留在了北京，在一家环保建材公司工作。她也来北京上大学了。她的美丽是出众的，她的身边总是有一大票追求者。我开始担心了，担心她会被别人追走。但是每次我表现出忧虑的时候，她总是抱着我的脖子说，从三岁起我就是你的了，这辈子永远都是你的。”——“嘀”。 “她毕业后，我们就住到了一起。我开始为我们的婚礼而积极筹划。她也像个妻子一样照顾我的起居和生活。”——“嘀”。 “可是，她到底还是变了。那一次，我去天津出差，提前一天回来了。我买了玫瑰和红酒，打算给她一个意外惊喜。可当我打开家门时，看到的却是她和另外一个男人在我们的床上做爱。”——“嘀”。 “我彻底崩溃了，我赶走了那个男人之后，还对她咆哮，要她滚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她却苦苦求我原谅，她说我答应她要等她彻底成熟的。她说她一时被物质生活引诱了，才一时糊涂傍了那个大款。我不知喝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原谅她了。”——“嘀”。 “她还像以前一样打点我的生活起居，但她的神情里总是多了一些小心翼翼，我的心里也存着一个疙瘩。我知道，我们是回不到从前了。”——“嘀”。 “再一次撞破她和那个男人的奸情是在一家酒吧里。那天夜里，她以为我睡熟了，就起来化妆，妆化得格外妖艳。我悄悄跟着她去了那家酒吧，亲眼看见了那个男人把一叠钱放在她手里，她把钱放到包里后，那个男人的手就开始顺着她的大腿往上摸。我站在他们俩面前，全身都在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许，除了愤怒，还有绝望吧。那个男人匆忙逃了，她默默地跟着我回家了。”——“嘀”。 “你觉得我还能原谅你吗？我冷冷地问她。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文生哥哥，最后一次。我喝了一口她给我调配的草莓奶昔，觉得它前所未有的难喝，然后狠狠把它摔到了地上，直摔得碎片到处飞溅。她默默收拾了地上的碎片，把地板擦干了，然后红着眼睛离开了。”——“嘀”。 “然后，我就来了这里。”——“嘀”。 刘文生从中心走出来时，太阳照耀在他的额头上。 一个美丽的女孩追了上来。她的眼里充满泪水。 “文生哥哥，你怎么来这里了？你原谅我了吗？对不起，我瞒了你好多事，我们谈谈好吗？”她急切地问道。 “你是谁？”刘文生一脸茫然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