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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xueqin zhang 上次修改时间: 2017-01-09 14:29

申雪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她清丽脱俗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倦和绝望。

“郑女士,您确定要抹掉关于刘文生的一切记忆吗?”申雪照例再一次问道。

郑琳把脸埋在了双掌之中,保持这个痛苦的姿势数秒之后,她才吐出了回答——“我确定。”

申雪把抹除记忆的程序和副作用对她如实说明了。她一开始一动不动坐着听,后来,她的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下来了。

“您确定要在协议上签字吗?”在郑琳的情绪稍加平复之后,申雪小心翼翼地问。

“我确定。”郑琳的声音虚弱但坚定。

郑琳离开中心时,申雪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没有爱的人了。申雪转身走回中心办公室。没过多久,一个男人冲进了中心,闯进了办公室,一把拽住了她。她痛呼出声。

“先生,你要干嘛?”申雪愤怒地问道,她抬眼一看,脸色瞬间由愤怒转成了惊讶,“刘先生?”

“我要听听郑琳的回忆录音。”刘文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满脸的焦急和迫切。

“对不起,刘先生。”申雪尴尬地说,“回忆录音属于个人隐私,没有本人同意是绝对不能外泄的。”

“求求你了。”刘文生苦苦哀求。

“您求也没有用呀,这是规定。”申雪没有松口。

让申雪惊讶的是,刘文生没有苦苦纠缠,而是转口说道:

“好吧,那我想听听我曾在你中心录下的回忆录音。”

申雪松了口气,说:

“好的,请跟我来。”

满足了刘文生的要求之后,申雪坐回她的办公桌前。她刚戴上通讯眼镜,视野里的呼叫对话框就亮起了。

“通话对接。”申雪发出指令。

“申主管,10分钟前录音室里出现甲级偷窃私人录音行为,监控科陈梅请示是否报警。”

与此同时,申雪的视野里出现了监控录像——刘文生起先在录音室里踱步,好像是在听录音,然后,他快步走向录音仪,点触了几下,接着捋起衣袖,露出戴着一块外表像似手表装置的左腕,他按了一下装置上的一个按钮,装置立刻闪过了一道红光。随即,他就放下衣袖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录音室。

申雪看了几遍视频之后沉默了许久,然后问道:

“被拷贝走的录音有几份?”

“只有一份刚刚录制不久的录音,属于一名叫郑琳的25岁女人。”

“嗯,知道了。”申雪淡淡地说。

“那么,要报警吗?”

“不用报警了。”申雪回复。

“好……”监控科的回复有些迟疑,“监控视频储存在中心电脑,报告完毕。”

申雪立刻用通讯眼镜连接上中心电脑,念出密码之后,她登陆了中心电脑的控制中心。很快,她就找到了那个监控视频文件。

“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申雪在心中默念着,然后,念出了指令——“彻底删除!”

刘文生急切地往家里赶,他不明白自己心里正在涌动的那股情感泉流是什么,但是它忽然之间如此澎湃,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痛苦。这就是失去爱人的痛苦吗?他还不及细想,他匆忙的脚步就把他带到了家门口。

他打开门,摁下灯的开关,顺便摁下云端扫描按钮。三秒钟过后,房间内响起了一个柔和的女声——“云端扫描结束,您于2028417153352秒新上传了一个音频文件,请问是否打开音频文件?”

“打开。”他命令道。

接下来的时间,他静静地站着,听着那个最熟悉的声音艰难地述说着他那被遗忘的爱情。

“我和刘文生从小就相识了。我和我爸妈搬到他家隔壁时,我才三岁,他八岁。我和他在从小一起玩耍,那段童年的记忆是最快乐的。”

“我十岁那年,因为父亲单位调动,我们全家一起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十五岁的他站在我家门口,看着我们装车,我知道他有好多话憋在肚子里,但是他最终一句话都没说,我看到泪水在他眼里转了个圈又转回去了。他跟我说过,男人不能婆婆妈妈,更不能哭哭啼啼,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我忍不住哭了,我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答应他,等我长大了一定回来找他。”

“可是在接下去的三年里,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回去。时间长了,我开始担心他会不认得我了。可是,在群慧中学的元旦晚会上,他一眼就认出了我,就像他穿过人群向我走来时,我一眼就认出他一样。他长高了,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英气,我紧张地冲他微笑,心跳得特别快。”

“一转眼,他就去北京上大学了。我好担心他学校里那些如花似玉的女生会把他的魂勾走,但是,在每天的视频中,他的语气和眼神都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他的心中只有我。我能感受到他没说出口的爱。我知道,他在等我。”

“他在那一年暑假送了我一枚镶有高能晶石的戒指,他说,这颗晶石是可以改动印刷字的。我天天把它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只要看见那颗漂亮的晶石,我就能感受到他与我同在。”

“他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我在他毕业一年之后,考上了北京协和医学院。他开始担心我会不会被学校的男生追走。我爱他至此,而他竟然不敢确定我对他全心全意的爱。我感到有点委屈,但是我知道他的不敢确定只是因为他爱我太深,所以,我只能在他怀里撒娇,怪他在我三岁时就把我的心永远夺走了。这样,他才露出了笑容。”

“我毕业后,我们就同居了。我像一个幸福的准新娘一样为他打点生活中的一切,等待着婚礼的到来。然而,不幸的事情却丝毫没有征兆地发生了。那一天,我们俩一起去医院体检。他跟我说,他从小到大基本上都没体检过。他说他讨厌医院。我软磨硬泡地要他跟我去体检,我跟他说,我嫁给你后可想要一个健康的宝宝,你要是不体检,我就不嫁给你了。他拗不过我,最后只得跟我去医院了。”

“拿到他的体检报告之前,我们还有说有笑的。后来,等报告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他耐不住跑出医院去给我买点心了。他的报告送到我手上时,我一下子就懵了——甲胎蛋白指数严重超标,与肝功能相关的指数全部异常。当我看到最后的诊断时,心都掉进冰窟里了。诊断上写着:肝癌晚期。”

“肝癌不是不治之症,但是晚期的肝癌治疗起来是花钱如流水的,我和他,两个没有大富大贵家庭背景,而且刚刚迈入社会的年轻人,是根本无力支付治疗费的。可是,我一定要治好他,无论用什么办法。这时,我想到了那次在同学聚会中那个老是对我献殷勤的富二代。只有这个办法了,但是我不能让他知道,他是宁死也不会同意的。于是,我启动了左手无名指上晶石,修改了他的化验结果和诊断报告。当他提着一大堆吃的东西进来时,我强作镇定,微笑着把报告拿给他,告诉他一切正常。”

“我很快就联系上了那个钱多得数不清的富二代,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我的身体,相应的,我也从他那里得到了我需要的钱。有了足够的钱之后,我联系了北京瑞丰生物制药有限公司。从他们那里订购了速溶型的口服克癌星病毒。从那以后,我每天都会为他调制掺了病毒的草莓奶昔。我知道那味道一定不会好喝,因为他每次喝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皱眉,但是他从来不抱怨。我看着他慢慢地喝完病毒溶液,想象着那些经过基因改造的乙肝病毒正在进攻他的癌细胞。为了印证我的想象,我会不时在他晚上睡着之后用微型X光机偷偷给他拍片,他肝区的阴影果然越来越小了。病毒的主要副作用是发热,为了让他的体温保持正常,我每都在他水壶里抹上强效解热镇痛剂。”

“原本,我以为我可以把一切都瞒着他,直到他的癌症被彻底治愈。没想到,那一次被他撞了个正着。那个富二代提出要在我家里做,起先我拒绝了,我在心理上无法容忍别人躺在他躺的位置上。但是,那富二代许诺的金额实在太诱人了,有了这笔钱,我不仅可以支付他下一个疗程的药费,还可以给他买一些昂贵的营养品。所以,我答应了。当他捧着玫瑰花,提着红酒出现在我和那个富二代面前时,我立刻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赤裸的身体。在他面前因为赤身裸体而羞愧,这还是第一次。我苦苦求他原谅。他在狂怒之后,看着哭泣的我,最后还是原谅我了。”

“从那以后,那个富二代给我打过多次电话,我都没接。因为我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我所研究的课题已经初见经济效益了,我们研发的新型抗艾滋病药艾滋清已经顺利通过了二期临床试验,和我们研究所挂钩的医药公司已经收到了大批购买艾滋清的订单。我满心欢喜地以为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帮他完成剩下的疗程,可是没想到,在我要转账给医药公司的时候,银行受到了黑客的攻击。他的药是不能断的。所以,我只能在深夜他熟睡了之后悄悄去会那个富二代了。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面色铁青地站在我和那个富二代桌前。那个孬种一下子就吓跑了,我想解释,可是我想到自己被快速冻结的银行账户,就沉默了。还不到时候,等我拿到了自己的那笔钱,彻底和那个富二代一刀两断的时候,我再告诉他吧。”

“可是,他却去了记忆抹除管理中心。黑客落网了,银行系统漏洞也被修复了,我拿到属于自己的那笔钱了,可是,已经太迟了。他已经把我忘了,忘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我根本就无法唤起他对我的丝毫回忆,甚至也不能唤起他的爱。不过,没有爱,欲望还是有的。他看我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柔了,而是火辣辣的直盯着我的胸部。我想,在欲望中也许他能找到爱的感觉吧。”

“所以,每次他对我提出做爱,我都没有拒绝他。可是,在他猛烈的动作中,我感到自己只是他宣泄欲望的工具。以前他总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唯恐我有一点点的不适。很多个夜晚,我都在他呼呼大睡之后偷偷掉眼泪。那个爱我至深的他也许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吧。但是,我总是不肯放弃渺茫的希望,我依旧每天照顾他、关心他,希望他能够重新爱上我。”

“可是,我错了,这个男人根本没有爱。当他公然和其他女人调情的时候,我就应该认识到这一点了。可是我还是执迷不悟,我冲他发火、冲他哭喊,不料他却耸耸肩说,大家都是成年人嘛,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的肉体关系,这样不是很简单吗?干嘛要牵扯什么爱情,多复杂啊。我又没拦着你和其他男人上床,你又何必干涉我和其他女人亲热呢?我的心一下子就死了。那天夜里,我最后一次给熟睡的他照了一次X光片。他的肝脏显示出干净健康的轮廓。我想,我已经完成自己的任务了。既然他选择忘记我,那我又何苦死死抓着他呢?我们彼此相忘于江湖,可能是最好的结局吧。”

刘文生的泪一点一点地滴落下来了,洇湿了那张掉落在地面上的癌症康复反馈单,那是瑞丰生物制药有限公司寄给他的,上面有他检查出肝癌之后郑琳给他拍下的各个阶段的肝区X光片,还附有郑琳签收的每一份克癌星收货票据。

刘文生没有在悔恨的情绪中沉浸太久,他抹掉眼泪,穿上他最帅气的西装,仔细剃了胡须,梳了头发,然后出门了。他去了郑琳工作的研究所。他到时,郑琳还没有下班,他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等着。夕阳西下时,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研究所门口。

“你好。”刘文生微笑着迎向郑琳。

“你是?”郑琳疑惑地看着刘文生。

“你是郑琳吗?”刘文生忍住眼泪继续微笑。

“我是。”郑琳更加疑惑了,“可是我不认识你呀。”

“我是你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你可能都忘了我吧。我再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刘文生。”刘文生说着,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哦,你好你好!”郑琳也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两只手在交握的时候,刘文生看到了那枚晶石戒指在郑琳的左手无名指上熠熠发光。